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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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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什麼啊。

......給她下斷言呢?

不知道把後邊兒兩句也寫上啊。

怪不得冇有公司在這兒投廣告呢,該。

在心裡蛐蛐了兩句廣告牌上用來占位的詩詞,餘音撇開頭踏上自動扶梯的台階,標有“竹石小院站”字樣的咖色牌匾漸漸被落在了身後。

似乎每個畢業生都一定會經曆一個玄學定律——改革必在畢業前,翻新必在畢業後。

餘音剛上大學不久,家附近的地鐵站就開通了。

乾。

不過現在——

餘音轉學了。

轉學回了南方老家。

還是灰溜溜夾著尾巴回來的那種。

視線隨著自動扶梯的履帶滾動逐漸轉向地下,結果正對著的大幅廣告牌上又是兩句用來占位的話:

「什麼是永遠不會回來了呢?

——所有時間裡的事物,都永遠不會回來了。」

餘音逼視著對麵的廣告牌,心說:......夠了。

究竟是誰在負責設計這個地鐵站啊!

她現在真想學林籟,直接衝上去給這個廣告牌一巴掌。

但理智使她懸崖勒馬。

邁下自動扶梯,餘音最後掃了一眼那幅廣告牌,轉角側目,頭頂蜿蜒攀援的橘紅淩霄花藤便映入眼簾。

青山市的每一處地鐵站都有著獨屬於此地的主題設計。

比如竹石小院站內,便隨處可見記錄著附近居民生活的滿牆浮雕畫。頂部的淩霄花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餘音是第一次坐地鐵。

她跟著人照葫蘆畫瓢地過了安檢處,走到檢票口才發現得掃碼或者先買票。

她打開支付寶,試著搜了一圈,劃拉了好一會兒,還是冇找到青山市的乘車碼。正當她要切換APP搜攻略時,手機卻被人一把抽走了——

餘音一呆,向對麵那人看去。

“妹妹,不會坐地鐵哇,阿姨教你。”一位穿著平裁旗袍的大媽一邊點著餘音的手機,一邊繼續搭話道:“前幾天我女兒剛教了我怎麼弄那個‘青山行’,我跟你說,簡單得很。”

愣神間,手機又被塞回了她手裡。

“你看,這不就弄好了。你再往裡麵充點兒錢就能直接用了。”阿姨天然帶有喜氣的嗓音裡多了些得意。繞行至空閒閘機口時,她甚至還不忘朝餘音搖搖手,說上一句:“走了哈。”

目送著阿姨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扶梯更低處,餘音抿了抿嘴唇,頓了幾秒,才收回了視線。

默然盯著手機螢幕上的充值介麵,不知為何,過去兩年在異鄉漸漸豎起的心牆,在這一來一回間,驟然坍塌了。

單薄的身形通過閘機,餘音似乎想起了過去的三兩趣事,視線轉而垂落至地麵,半闔的眼眸中也慢慢浮上些許光亮。

真是......

她的嘴角不由地扯了扯。

青山的人文氣息真是——

依舊鬆弛又狂野。

竹石小院站是個換乘站,和那位阿姨不同,餘音還需要沿路標再走上一節。她得去坐三號線。

其實也不是非要坐三號線。

她隻是還不想回家。

她還冇把迴轉學的事告訴家裡人。雖然剛剛回竹石小院放行李的時候家裡也冇人。

但是......

她就是不想回家。

更何況她已經兩年冇回青山市了。

這兩年步履匆匆,即使是這片熟悉的地方,也有了許多她不熟悉的改變。

但也有許多未曾改變的。

比如站內的這幅巨型浮雕畫。

六月底,正是淩霄花爬滿院牆門欄的時候。

不過這幅畫卻是七月底的畫麵。三年前的七月底。

浮雕畫內,橘紅的大喇叭花成簇向天空伸展,在陽光和綠葉的映襯下,顯得分外張揚。

但偏偏隻有人物未被上色。

人物被刷了綠漆的拱形鐵架院門框了起來,院門頂端則是刻有“竹石小院”字樣的木匾,兩側楹聯上是風格各異的題字。

地鐵站的牆麵足夠大,大到對站在浮雕前的餘音而言,每個人的臉型輪廓都足夠清晰。

餘音的指尖一一撫過被鐫刻在牆麵上的,笑意盈盈的臉龐。這裡有她的家人,她的朋友,還有她和......

他。

那人的臉上不知為何沾上了好幾道灰印子。餘音想都冇想,一個巴掌就要糊上去——

卻在落到那人臉上時,驟然慢了下來。

哈,驚擾了她一整個春夏的人竟然也變得這麼邋遢了。

餘音想是無聊,用指腹將那上麵的灰印一點一點擦乾淨了。

年少時的喜歡,有時候來得快,去得也快。

那人的臉,在反覆擦拭中,竟一時讓餘音有些恍神。其實到現在,她已經忘了自己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為那個人心動過了。

緩緩收回手,指尖不免在行至半空時向前抻了抻,卻又在即將觸上牆麵時,又立時蜷起。她的眼神再一次仔細描摹過這幅巨型浮雕畫的每一處輪廓,最後也隻是在轉身時在心底留下了一聲歎息。

隨便選了一個方向坐上地鐵,在溫柔的報站聲中,餘音百無聊賴地開始挑選起了目的地。

但或許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不過短短幾站,餘音就先後目睹了,一位穿著洛麗塔裙疑似小姐姐的捂嘴俠一秒止小兒啼哭;隔壁車廂在爭吵中互扔東西的情侶在地鐵判官猝不及防的掌風催動下,迅速和好並統一戰線。

本來也是漫無目的地瞎晃盪,餘音乾脆跟在這位“判官”身後下了車。

但她卻冇想到,在這處地鐵站還碰見了幾個熟人。

看著廣告牌裡一身白衣仙氣飄飄的周蘊,餘音第n次感歎到:真是男大十八變。

誰能想到過去站他旁邊都聽不見聲兒的周小蚊子,現在也成了天天被粉絲追著喊“謫仙少年”的新生代人氣演員了呢?

還有藍蘊學姐。作為學姐過去在青山附中的迷弟迷妹中的一員,餘音看著海報上靚麗的身影,不禁歎服:自己眼光真好。

學姐真的離她的歌手夢越來越近了,就連應援牌都攻入地鐵站了。

那麼,自己呢?

每個人都在朝著自己的夢想靠近,那自己呢?

嗐......

真是。

——時間果然殘忍。

地鐵站的地下通道比餘音想象的更長。

兩人的燈牌也跟接龍似的,一個接著一個。

眼睫下垂,餘音顯得越發沉默。

其實她既不羨慕,也不嫉妒。她隻是......有些迷茫。

迷茫自己究竟是行差踏錯了哪一步,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呢?明明自己已經很努力地在做著每一次選擇了。

但現在她發現,生活除了努力,還需要一些運氣。

不願再陷在這樣漩渦般的思緒中,餘音長舒一口氣,踏上了出站的扶梯。

結果人剛出站,就看見前邊兒的街道兩側人山人海的。湊近一看,左邊印著“青山老年大學”的校門前躺了一撥老頭老太太;右邊印著“春山老年大學”的校門空地上也躺了一群老頭老太太。

兩撥人裡一會兒坐起來一個朝著對麵破口大罵,一會兒站起來一個指天發誓,從老頭老太太們略顯沙啞的嗓音分析,兩邊應該交戰有一會兒了。

但看著完全冇有停戰的架勢。

餘音簡直歎爲觀止。

這地方顯然不適合自己閒逛。

餘音默默走回地鐵站。正好這裡也是個換乘點,她還是換個地方繼續晃盪好了。

踏上五號線,瞧向廂門上方的線路圖,餘音突然瞥見了一處好久不見的地名。

——青山附中。

一出地鐵站,梔子花的濃烈香氣便爭先恐後地鑽進了她的鼻子裡。

從E口出來,再沿著結滿黑紫色小果的行道樹一直向前走,就到了青山附中。

附中的深綠鐵圍欄下是一長排的梔子花,行至梔子花叢的儘頭,便是青山附中的校門。

從附中大門望去,兩排垂絲海棠早已過了花期,已經坐果。

果實很小,就和附中門口行道樹上的一樣,但顏色卻不太相同。此時的海棠果青中泛紫,但隻要等到開學那陣,就是一個個或黃或紅的小蘋果。

不過這種觀賞性花卉,果實的口感往往一般。即使是蘋果屬的垂絲海棠,它的果子也酸澀得很。

但據餘音觀察,附中大榕樹上的綠尾肥啾一家就很喜歡。

她突然想進去看看。

不。

是很想。

但在和門衛大叔對上眼的那一瞬間,餘音當即掰回了向前一步的腿,果斷放棄。

那是一種對社會閒散人員非常不善的眼神。

但是——

她記得青山附中附近有棵大梨樹。

找到了。

隔壁小區內的梨樹枝椏向著附中內伸展,是處絕佳的翻牆地點。

正好門衛大爺也不知是在蹲坑還是在乾彆的,總之他不在。

雙手握住枝乾,餘音一腳踩上圍牆,一個使力,便翻身上了樹。

每到九月返校,便是這棵的受難日。

隻消一天,青山附中的一眾潑猴們便能將這上邊兒的果子都薅禿咯。

不過現在,三兩翠果纔將將膨大。

餘音攀著成人大臂粗的枝乾,蹬著附中裡側的牆麵,挪動到合適高度後,一躍而下。

梨樹邊上便是教學樓。

沿著教學樓外的一圈柏油路向樓內而去,便能看見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榕樹。

茂盛的樹冠內蟬聲嘶啞不斷,大榕樹上的綠尾肥啾依舊吵鬨個不停。

一隻綠尾鳥像是被煩得不行了,撲騰著躍出樹冠,飛向了榕樹更高處。

陽光透過小葉榕的葉片間隙落至操場的橡膠跑道上,但或許因是放假也或許是正在午休,操場上少了些穿著校服打著傘遛彎消食的少年。隻餘下飛鳥們聲色各異的相互應和,以及,曆久彌新的蟬鳴。

這樣恬靜的午後,不免讓餘音有些恍惚。

直到一顆蟬蛻忽然從枝椏上跌落,正中眉心——

過往就這樣以一股不可阻擋之勢,橫衝直撞地出現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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