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到了勞依思的艦船，迎接顧航的，是一場酒會。

穿著一身乾練白色製服裙的奈爾·勞依思，將花白的頭髮梳成卷，顯得頗為雍容又精乾。見到從門口入內的顧航，她笑著向顧航舉起酒杯，向酒會之中的其他所有人喊道：

“諸位！諸位！請看！我們今天的主角到了！”

“拯救科羅嘉、拯救天馬星區的英雄來了！”

“我提議，各位一起，為我們的英雄舉杯共飲！”

說完，她第一個帶頭，將酒液一飲而儘。

勞依思算是在場者中地位最高的了，有她帶頭，其餘人等，無論心中裝著什麽樣的想法，這個時候都得把微笑擺在臉上，然後舉杯共飲。

放下酒杯後，人們又開始對著走入酒會、被勞依思拉著要上台的顧航，鼓起掌來。

顧航穿行於天馬星區內的一眾大人物的掌聲之中，走到了最前台。

在台上，掃望台下鼓掌的人們，體味著他們的掌聲和微笑之下的那些藏起來的小心思，顧航很快在腦海中構思好了要說的話。

他抬起手，向下虛壓。

直至掌聲平息，他纔開始講話：

“上一次跟大家見麵，還是在四個多月之前。我還記得那場會議的氣氛，凝重又絕望，我相信那時候冇人能想到，四個月之後，我們就可以在同樣一個地方，把酒言歡，慶祝勝利。”

“這都是因為你！”有人在下麵高喊。

口哨聲、鼓掌聲逐一響起，顧航麵露微笑的等待著。

直至掌聲平靜，他繼續開口道：

“確實，我不會謙虛，那確實是因為我。四個月前，我在這裏說了一些不太動聽的話，我抨擊了前兩任總督在科羅嘉的政策，也抨擊了法徹斯家族與星區政府之間持續的鬥爭。”

“我當仁不讓的成為了科羅嘉的新總督，並在科羅嘉宣佈完全戰區化之後，就任了科羅嘉戰區總司令。我承諾過，我會竭儘全力打一場名鹽城保衛戰，並且必將取得勝利。”

“四個月的時間過去，當初我所承諾的勝利，我已經帶到了諸位的麵前。”

話說到這裏，眾人又要歡呼。

倒也並不是在場的這些大人物們有多喜歡起鬨，而是……顧航此番做出來的功績，那力挽狂瀾一般的表現，已經形成了一股堂皇大勢。

你不鼓掌、不歡呼，那你是不是有意見？

別說那些中立分子、那些在之前就跟顧氏和福法納家族連結到了一起，形成了天馬星區內的第三方中立勢力的支援者們，就算是代表星區政府的議會派，以及丟掉了科羅嘉總督的法徹斯家族的代表，不管心裏怎麽想，也都得跟著鼓掌、跟著歡呼。

冇得選。

不過，這一次，顧航冇有讓歡呼聲起來。

他做出了手臂下壓的姿態，同時語速很快的往下推進，說到了後麵的事情：“但這並不意味著戰爭結束。”

他先定了一個調。

“瘟疫邪教仍然在科羅嘉內滋生，如果得不到妥善的處理，那麽菲諾市帶來的災難有可能再次重演。”

“外部的敵人，從來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敵人，永遠都出現在內部。”

“科羅嘉的問題到底是如何演變至今的，我想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但對我來說，我要解決的事情，就是在接下來科羅嘉持續戰區化的六年時間裏，徹底清除一切邪教影響；徹底清理科羅嘉上每一個巢都的下巢區、底巣區。”

“我說過，我會建立起完備的、高效的行政體係，清除科羅嘉政府在過去無數年以來持續的低效、**，更好的發動起整個星球的潛力。這句話，到四個月之後的現在，我依然放在這裏，請諸位一同見證。六年之後，星區政府、星域政府將會見到一個完整的、有著充足發展潛力的、嶄新的科羅嘉。”

“我的話說完了，諸位現在可以鼓掌了。”

顧航笑著往後退了一步，離開了麥克風。

台下的眾人，還是很給麵子的再次集體鼓掌。

但這一次，眾人就理性多了，掌聲也變得更加偏禮貌性的。

其實，那個所謂的‘清除邪教’、‘清除**’、‘有發展潛力的科羅嘉’之類的說法，是很虛的說法。哪個總督上任的時候，不會這樣吹牛逼呢？

大家耳朵都快要聽出繭子來了。

光提目標，光說大話，那誰不會呢？

但關鍵就在於，顧航的話之中，提及了一個正兒八經的處理策略。

那叫做‘徹底清理底巣區’。

這可不敢隨便說說的。

像是科羅嘉這樣的巢都世界，誰不知道，各種恐怖的頑疾，就是存在於不受控的底巣區？

但是，徹底清理底巣區，又談何容易？

科羅嘉四百億人之中，得差不多有三百億人生活在底巣區和下巢區之中。如此龐大的人口，以過去的行星政府的狀況，那是根本建立不起來有效的行政管理的。

各種錯綜複雜的幫派、利益集團、叛軍……各式各樣的組織，盤踞在那些地方，實質性的替代了行星政府的職權。

他們跟行星政府之間的關係，有的是對立，有的是上下級，有的是管理者或者被管理者……但不管是什麽樣的角色，他們與政府之間都存在著某種默契：我尊重伱，看在你麵子上給你想辦法把稅整上，別的事情你什麽都不要管。

當然了，行星政府總歸是這個星球上最強大、最上層、最正統的勢力。那所謂的‘默契’，也純粹看行星政府樂不樂意保持。

但之所以這種默契存在，本質上的原因就是行星政府做不到對下層的全麵管理，纔有了這些利益集團出現、成長的空間。行星政府也需要他們，來代管政府的權力真空區域，冇了這些利益集團，讓行星政府自己下去收稅？

底巣區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收個錘子的稅，怕不是稅收車隊一下去就冇了音訊。

當然了，往往也有些利益集團瞎搞，或者交稅不靠譜，比如‘叛軍’（他們往往自稱反抗軍），這個集體，就是最不聽話的。那些激進的叛軍直接全麵抗稅，稍微老牌一點的，也會拿著自己的地盤、人口，綁架行星政府，進行談判，爭取少交稅或者不交稅。

有的時候，行星政府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搞過分了，或者把行星政府逼急眼了，那就會出動行星防禦軍，發起‘平叛’行動，來處理掉相應的利益集團。

但平叛就得需要軍隊，就得需要時間，打久了，稅一點都收不上來怎麽辦？打完了，利益集團是被打掉了，誰收稅？該被收稅的人是誰、他們在哪兒、他們能交多少……這些資訊全都不知道，收稅難度極大。

那要不就是殘酷一點，平叛了一個區域，就全抓了，反抗者殺光，活著的全當人稅交了，但這樣是不可持續發展的。這次搞了，下次交稅怎麽辦？

韭菜連根割了可不行。

這種行動隻能是懲罰性質的、警告性質的。正常而言，打一半談判，或者打掉了之後，扶持一個新的利益集團來接手，是成本更低、實現起來更容易的辦法。

科羅嘉上，各個巢都的生態，就是這樣在幾百上千年的時光中，持續的運轉著的。

科羅嘉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就差不多有四百億左右人口的規模了，並且始終保持著相對比較高的生育率。但也正因為帝國稅，以及高死亡率，導致著科羅嘉的人口規模在高生育率下，也幾乎冇有什麽增長，一直維持著眼下的規模。

甚至，這個所謂的‘四百億’人，都還隻是個虛數。

科羅嘉行星政府在過去的漫長歲月中，搞出來的幾次世界人口普查，數據都相當的不靠譜，很多數據，最後還是靠推算的。

反正，帝國稅一直按照四百億人口征，那就當科羅嘉上有四百億人吧。

這顆星球，大體就這麽個情況。

現在，顧總督說他要徹底清理整個底巣區？

眾人實在是不看好。

一個係統，既然它現在還能運轉，那就不要動它。不然，你也不知道下麵有多少屎山，一動就有可能全塌了。

他們根本想象不出來，在過去那麽漫長的歲月以來，實際證明瞭能夠維持科羅嘉運轉的體係，到底要改變成什麽樣，才能夠變得更好？

建立完備的、下到基層的政府？

那你知道要多少行政人員嗎？這些行政人員又該如何管理？政府如何承擔這麽高昂的人員費用？動盪的維穩需要多少軍隊？

你養得起嗎？

這裏存在一萬個的問題。

如果是之前，誰提出要這麽做，怕不是馬上就會激起漫天的質問。哪怕是行星總督名義上有著對自己行星完全的管理權，但這也隻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

在怒梟星、在黑箭星這樣的‘爛地’，那你確實隨便搞大家都不管你，不關鍵。

但科羅嘉，如此之重要的財稅重地，人力出口地，搞亂了，大家都完蛋。

星區政府要插一手，星域政府要插一手，一切聯係在科羅嘉的人口生意上的利益相關方，都要出來指手畫腳。

也就是顧航，攜帶著一場拯救世界的大勝，來到這裏，站在此處說話，才能勉強將這些話，堵在眾人的心裏麵，讓他們不敢當眾對顧航說出來。

但實際上，不敢說並不是不存在。

他的敵人，臉上帶著譏諷的笑容，雖然在鼓掌，但心裏想的或許是等著看你小子的笑話，更有甚者，都很有可能在考慮，後麵要做些什麽事情，來拖後腿了。

而一些親近者，則麵帶憂慮。

……

酒會結束之後，顧總督的老母親，就找上了他。

“你說你要清理科羅嘉上的每一個下巢區、底巣區？你隻是說說而已的吧？不是要來真的吧？”

“當然是要來真的。”顧航道，“我什麽時候說過大話呢？”

她狠狠的皺起眉頭：“你要怎麽做？”

“那可太複雜了，我很難一下子跟你講清楚。”

“你就說你的錢從哪裏來。”

王綺問出來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這是從她作為一個商人的角度出發，問到的一個關鍵核心問題。

“從科羅嘉來。”顧航說道，“科羅嘉有這麽龐大的人口資源，為什麽會擔心付不起這筆錢呢？”

“你要賣人？賣光了，以後……”

“不。”顧航打斷了母親的話，“當然不是賣人。實際上，我還打算，在未來儘可能減少科羅嘉交稅時候的人稅比例，最理想的狀況就是一個人稅都不交。”

“那你指的人口資源是……”

顧航翻了個白眼：“母親，你是不是被科羅嘉過去的情況給洗腦了，一說到人力資源，就隻能想到‘人’本身的價格？人，是最寶貴的生產資料，是最核心的、最基礎的勞動力。”

“天哪！”王綺幾乎要尖叫出來，“四百億人口！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要提供四百億個工作崗位，讓他們作為勞動力產生價值？！簡直天方夜譚！”

“有何不可呢？這不是科羅嘉最好的結局嗎？”

“那顧氏商行最好的結局是成為帝國商會的總會長呢！”王綺女士大大的翻了個白眼，“關鍵是怎麽實現？！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就且看我的本事吧。”

王綺還想要再細問，但此刻，有侍者來到了他們二人身邊。

“請恕我冒昧打擾，但是……勞依思特使希望能夠跟顧總督，單獨私下聊聊。”

“當然可以。”王綺女士說道。

她拉了下兒子，然後在他耳邊說道：“你在勞依思麵前不要提你這個瘋狂的計劃，你……”

“好了，母親，我心裏有底的，放心吧。”

言罷，他轉身，跟著侍者，來到了宴會廳的側麵的一個小房間。

一身白衣的勞依思，已經等在這裏了。

隻是，她的臉色並不太好看，一點不像是剛剛贏得了一場大戰的樣子。

看到顧航過來，她當頭問道：

“你要科羅嘉戰區化六年，是為了清理所有的巢都？”

————

昨天回家非常困，想著稍微躺一會兒，閉目養神片刻就起來碼字，結果醒來就到上班時間了……

今天回來後本來想著先發個單章解釋下，後來想不如早點碼完字。

(本章完)

-